MIT王瑾教授:无边界的产业生态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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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是王瑾教授2018年5月25日在中国传媒大学海外名师项目的讲座节录



王瑾:NGO2.0发起人和秘书长。麻省理工学院比较媒体系和全球文化研究系教授、中国文化研究讲座教授,MIT新媒体行动实验室主任,中国科学技术大学客座教授,中国大陆知识共享(Creative Commons)国际顾问委员会主席,美国维基百科基金会顾问委员,以及9家国际学术期刊的编委。研究方向集中于中国新媒体文化与应用、公民媒体、公益技术研究、广告营销、Web2.0行动研究等领域。曾获得美国国家人文中心与哈佛大学Rad-cliffe跨学科研究中心等Fellowship。2007年至今,她担任着英国利兹大学媒体产业研究中心顾问、澳大利亚悉尼科技大学中国社会和文化变迁研究中心国际顾问,兼任香港大学传播学院项目评审委员会委员。出版过8本著作,其中《品牌新中国》享有英语、日语、阿拉伯语、汉语四种版本。



  



垂直跨界是近年来中西产业界出现的新现象,“协同性”跨界所形成的产业生态圈是“无边界的产业生态圈”的理想模式,在这种模式之下的产业生态群是一个网络型的生态,生态群中的多个合作伙伴之间相互依赖、共生共荣,并产生协同效应,体现了共同进化、协同成长的理念。



“协同性”的跨界生态圈


小米公司对我这个议题的形成有很大的启发,而且我认为它是“Sectors without borders”的一个最佳实践者。


小米在2015年到2016年的时候遇到了一场危机——小米手机滞销,公司利润暴跌。但是到2017年它走出了这个困境,怎么走出来的呢?


这就要讲到2013年的时候。雷军是一个有远见的人,他提出了一个解决方案——搭建了一个由100多个初创公司组成的生态系统,为小米提供其他互联网家居电子产品,雷军给这些初创公司提供种子基金,协助他们进行产品设计、制造,提供价格适中的供应链以及低成本的运营机制。



顾客可以在小米商店买到蓝牙音箱、智能冰箱、空气净化器等各类产品,不但价格低廉,而且有质量保证。小米有了回头客,公司也由此走出了困境。


换句话说,小米走出危机的原因是因为它看清了跨界产业生态圈的重要性。小米形容自己像一条鲶鱼,进入各个行业,搅动各个行业,促成每个行业的改变和革命的发生。



垂直跨界的案例与特征


2017年我注意到媒体生态圈发生的一个重大变化——科技公司开始大量跨界进入媒体产业,那个时候我就把这种现象称为“垂直跨界”。


Netflix,Google,Amazon,Apple这些科技公司都先后进入了媒体内容产业,Google甚至跨界进入了电信行业。为了应对竞争,电信公司也在跨入媒体产业。中国的三大科技公司BAT也在跨界。



媒体产业界的跨界现象并不是独一无二的,背后有一股更大的力量在推动它,这股力量就是“Sectors without borders”。


Amazon的业务领域从最初的电商、数字阅读,跨越到云计算、物流、无人机、医疗、食品连锁超市、实体零售点以及时尚服装等领域。Uber原本是共享经济模式下的打车应用开发商,现在正在研发自动驾驶汽车,跨入了无人驾驶汽车行业。



美国三大电信公司之一Verizon,正在设计一个智能城市的模型。Alphabet(谷歌的母公司)也在加拿大多伦多开启了一个智慧城市项目,跨入了一个非常传统的行业——城市规划行业。


国内的另一个跨界案例是中国平安——从保险业跨界到金融服务和医疗业,再跨界到人工智能。目前平安正在搭建的生态系统中还涉及房地产、智能汽车等。





“Sectors without borders”定义


1.一家企业同时在多个行业竞争。

2.它新进入的行业与原本业务表面的相关性较弱。

3.新建的生态系统包括不同的合作伙伴通过数字接口,给消费者提供多行业解决方案。

4.这个生态群是一个网络型的生态,也就是说,不光是只有一家企业独大,而是与多个合作伙伴共同构成的生态圈,目的是产生协同效应。伙伴之间的关系是相互依赖、共生共荣的。它叫无边界的生态圈。

5.这个生态圈不是一家独大,而是多个伙伴共享的,共享什么呢?电子数据。无边界的商业生态圈一定是一个digital生态系统,它的形成极端依赖电子数据

6.生态系统中这些合作伙伴之间的关系或是合同性质的。通过合同可以指定正式的规则,比如每家伙伴提供数据的路径、数据访问的路径、共享数据的路径;合同也可以规范如何付款以及付款的模式;合同也可以规范其他由交易产生的服务的之初和收入的分配等等模式;

7.不用离开这个生态圈,消费者就能够在毫秒之间,享受端到端的综合体验和服务



新现象形成的原因


这个新现象之所以形成,其背后的原因不外乎两点,一是电子数据的增加,移动接口的普及,以及AI的发展。第二个就是商家认为,消费者的愿望是追求无缝连接的服务与体验


新的生态圈非常依赖电子数据。数据不仅仅代表数字,数据的背后是人




商家收集数据最重要的原因,是因为他想更深刻地了解用户的需求。商家的数据库越庞大,数据链越长,其数据分析能力越强大,就越能够预测出消费者的即时欲望与购物行为。而数据的多样性,一定是需要商家之间彼此合作才能够实现的。


要实现Sectors without borders,必须依赖大数据分析。那么在这样的大环境之下,企业应该怎么办?


首先,企业必须要探讨哪些数据点和数据源对你的业务至关重要。其次再看公司目前已经拥有多少这方面的数据。第三,公司数据一定有缺口,当知道缺口在哪的时候,就要去想如何获得这些缺口数据,是通过直接购买?还是通过与其他公司建立合作关系来获得数据的访问权?



进入无边界的产业生态圈之前,要求企业做很多数据梳理以及数据分析的功课,并沿着公司的价值链开始搭建跟数据相关的合作关系,与合作伙伴建立一个彼此互惠的连接。



批判这个现象背后的商界的假设


首先我们来看,“消费者的愿望是追求无缝的连接”这个商界的假设是不是真实存在。我不做任何价值的判断,只需要叙述一下北美目前正在反其道而行的一个运动,叫做慢生活运动,就可以想象。



美国的文化精英开始对数字性的生活方式产生了反弹的情绪。很多人对电子设备的无缝连接产生了耗损性的疲惫感,这种情绪导致有些人渴望回归古老传统的生活方式。比方说从农场直接端到餐桌上的食物、自制的饭菜、手工编织物等等现在都有了新的市场,离线生活,现在已经变成了new luxury。


一个慢节奏的文化和手工制作的文化正在崛起,以抵抗这个高速、超连接时代的数字生活。


此外,Sectors without borders也有失败的案例。比方说1999年星巴克收购了一家音乐公司Hear Music,希望改变唱片零售业,但是在2015年的时候就败下阵来。



此外我还要提出一点就是,大家不要过度地迷信大数据。最重要的是数据要解答的问题是不是真问题,是不是好问题,是不是痛点的问题。


而这方面的训练——培养问题意识——则非统计学或是数据分析的学科所能提供的。培养问题意识这件事有赖于人文学科和社会学科对思考批判的训练和思辨能力的训练


最后我的批判要回到中国,回到国内。


我要批判两点,一个是可靠的开放数据不足。在美国,无边界的产业生态圈之所以能够形成,原因之一是它的数据量很足,大量的数据是可以通过利益共同体来获得的,另外一部分的数据来自open data,而且是非常可信的open data。


在国内我自己的经验是,国内真实的数据不多。这样的问题是导致中国“Sectors without borders”这个生态圈形成的一个困难点。



第二个困难就是中国企业的垄断文化。这样的文化不利于“Sectors without borders”的形成与发展。在国内经常看到的一个现象就是“size matters”,以规模大小论成败,只有大企业才能够拿到资源跟话语权。


中国的生态圈就像是一个池塘,里面鲜有蝌蚪、小鱼,全是一百磅重的鲸鱼,这就是有中国特色的商业生态圈。



现象背后的“共同进化论”理论基础


Sectors without borders现象背后的理论基础是共同进化论,这跟达尔文的弱肉强食、适者生存的进化论完全是不同的。这个理论最原始的支撑文献,来自James F. Moore。


他说,我们的目标是让很多人把他们的创造力结合在一起,彼此完成比他们自己能做的更多的事情。


这并不是说商业生态系统里的企业之间不存在竞争的关系,而是新的竞争形态主要是一个生态圈系统跟另一个生态圈系统之间的竞争,以及新的生态圈跟现状进行的竞争。最简单的一个例子,就是安卓跟IOS app store 这两个生态圈之间的竞争。



他还认为美国的技术产业的生态圈分成了三个阶段。第一个阶段的互联网企业生态圈是被资本驱动的。资本不断扩张,形成了垄断型的生态圈。


第二代的美国IT技术产业的生态圈是以社会价值为导向的。主角是peer communities,喜欢颠覆知识产权,提倡知识共享,free information,搭建开放的、兼容性强的技术社区


第三代的IT生态圈是第一代跟第二代的综合体,实践的方式是引进资本,实现社会价值。


国外的这些大型互联网企业的创始人,他们在理念上有一些共同的特征。第一,他们相信技术可以改变生活,解决问题。第二,他们相信open source,不那么重视知识产权。 


Open source movement所强调的是shared learning, shared work, shared products那样的合作文化,这些东西对他们来说是一种与生俱来的意识形态,而这恰恰是国内比较缺少的。



比较好玩的是,大家在做生意时是不是都有这个心态——can’t get enough,挣不够。可是Sectors without borders所强调的是take just enough,够了就行。


哈佛商学院的两位教授做了一项调研,发现在行业里最快乐的职场人就是奉行这个理念的人,这些人在职场上的实践是建立在与同僚们共同发展的基础上的,就是共同进化论,像第二代IT互联网生态圈的实践者就是这样。


我从小米的实践中看到了一个多元生态圈的成长,我认为它比阿里和腾讯的生态圈更加前卫,因为我认可它背后的协同成长的理念。我欣赏小米的模式,正是因为这样的发展充分体现了互联网精神与互联网的价值观。作为MIT人,吸引我注意的不是产品本身,而是价值观。


小米生态链背后最重要的逻辑其实就是利他即利己。我希望国内越来越多的企业能够像它一样,形成大大小小的经济利益共同体,这样的话我们才会看到无边界的生态系统能够像百花一样绽放,同时,无边界的产业圈也会成为国家的一种可持续的竞争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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